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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心,果然是什麽都沒有……

突然之間,子文想起剛才夢到的場景,那應該是三年前和商隊一起出事的時候,可……子文清楚地記得當年逃過羅網第二次襲擊,明明不是這樣,但……閉目沈思,如此真實的景象怎麽會僅僅只發生在了夢裏?子文不禁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出了誤差,夢裏的紅色好像帶著交錯的暗紋,暗紋?

腦海中閃過那一次對戰後,在趙高衣擺上看到的紋飾,或許……當初逃過一劫,真的不是因為泥石流。

隱隱約約的,子文大概知道了羅網選擇她的原因,那天,自己一定做過或說過什麽很重要的事。

睜眼,註視著被油燈放大數倍的影子,子文內心變得極其平靜,當你做到所有不可能的事,就會看到一個不一樣的自己。

張良是風度翩翩的君子,渾身上下充滿了清雅之氣,可在農家四岳堂處理設伏的羅網殺手,他的清雅裏卻帶了一股殺人的戾氣,這種戾氣正是被藤蔓困住時,慢慢靠近的氣息裏她沒有及時明白的,其實……一開始,他不是尋我,是殺我。

只是關鍵的時刻,賭註起了作用,那是我最昂貴的本錢。

服從羅網,竭盡全力完成一切指令,不敢有半分反叛,是真。

照顧墨家眾人飲食起居,不曾在飯菜裏動過手腳,是真。

小心應付流沙,即便無意之中著了赤煉的道也沒有提過半個字,是真。

活樹林泥潭之上,沒有任何心機地叫住了他,為脫困差點燒死自己,毫無防備的襲擊來臨時,本能為他擋去刀劍……都是真的,從頭到尾,每一件事其實都出自我的本心,全心全意,沒有一點點違背。

像是找到了鑰匙,子文身上最後一道枷鎖一下子打開,終於……領悟到趙高想要告訴她的道理,這世上並無正邪之分,一個人可以全力以赴的匡扶正義、鋤強扶弱;

同樣,這個人也可以發自內心、毫不猶疑地做盡壞事。

所處的階段不同,面臨的選擇不同,做出該做的選擇,有什麽錯或者對?

舒眉淺笑,子文覺得有時刻意壓抑回想過去諸如此類的做法,還真是可笑,她不是變了,只是適應了。

四岳堂之行,張良子文險些陷入和蓋聶衛莊一樣的境地,好在有前車之鑒,張良子文反將一軍,將羅網埋在農家四岳堂的爪牙清除,免儒家農家關系破裂。

然而農家六堂,弟子眾多,僅僅一個四岳堂就如此麻煩,埋藏在其他五堂、各個支部的隱患又有多少?

經過這次,子文不再刻意回避諸子百家在海邊據點的會面,漸漸參與到有需要人手的行動中來。

無論是庖丁雪女,還是張良自己,都感覺子文不再像以前那麽藏著掖著了,似乎是封閉已久的屋子,敞開了心門。

張良把弄著手中的剛剛鑄造完成的劍,欽佩之情溢於言表,“徐夫子不愧是鑄劍大師,這柄從羅網殺手那裏得來的劍,經他之手重新鍛造,輕巧沈柔,宛若新生,很適合子文使用。”

子文接過張良遞過來的短劍,拿在手裏重量剛剛好,弱弱地嘀咕,“沒覺得有什麽變化,用得著重新鍛造麽……”

原本只是想子文應該有一件稱手的兵器防身,見此劍用材精良,正好得用,可這劍在羅網殺手‘煞’手中多年,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,常言道,劍如其人,如果不重新鍛造,怕是對後任主人命途不利。

“這劍殺厲之氣過盛,重新鍛造,也免以後徒增殺戮。”

“殺氣?子文覺得,亂世之中,凡事有能力自保的人,誰又沒點殺氣,不過還是謝謝先生提供了重新鍛造此劍的材料。”

張良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子文,左轉面向大海,“子文說的不無道理,但執劍之人各有不同,肅穆自威,劍道中正,凝然震懾,淩風游龍……而殺氣過盛之人以殺戮為生,子房絕不希望子文是最後一種。”

子文咂咂嘴,到底是教書的,真心覺得還是不要和張良繼續爭辯下去了,“得了,先生說的總是有道理,我聽先生的,無論何時何地為何執劍,必不違背本心。”

回頭,張良看見子文眼裏的光芒,透亮得纖塵不染。

雖然大部分軍隊和影密衛都已經離開桑海,可儒家正值利刃懸頭,桑海駐軍、公輸家、陰陽家並未松懈,不止是各路人馬會面需要加倍小心,就連次數極少的匯報工作,子文也要十分謹慎地選擇時機外出。

“噌”剛進到山谷之中,真剛便沖過來把劍架在子文脖子上,“你好大的膽子。”

偏過頭看著真剛的眼睛,我都能看見他眼裏的自己已被砍死七八次了,人同劍名,真剛這把劍的殺厲之氣哪是‘過盛’二字可以形容?

六位一體,即使感覺不到他們具體的方位,想必其餘五位就在附近,子文自若道,“煞已背叛組織,他必須死。”

真剛狠戾的眼神裏帶著一絲審視,“證據,其餘三個。”

子文一動不動地對答,“‘煞’在農家潛伏八年之久,位列四岳堂副堂主,在四岳堂設伏,竟因握劍姿勢這麽個明顯的破綻,被張良看出端倪,難道不是有意的?其餘三位‘地級’殺手,協助‘煞’已有三年,除掉他們以防後患。”

“既已背叛,張良應該留下活口”我心裏有點納悶,是不是以後時間長了,我也能改掉話嘮的毛病,和他們一樣,說話如此簡潔明了。

“背叛羅網,未必投靠儒家,或者說‘煞’一開始就是某種力量,某個人派到羅網的人,他從來聽從的都是不同的命令。”

當初李斯提議在桑海調用羅網,如果沒有自己的人,他怎麽能真的放心。

“是麽?”

一聲悠長趣味的疑問自山谷中傳來,脖子上的刀刷地收回鞘中。

羅網嗜殺殘忍,卻給予每一個成員公平的機會,說的清,命保住。

“想必大人自有定奪,另外,蒼龍七宿最重要的部分已在陰陽家……”

比起獲得儒家張良的信任,趙高更滿意這次子文帶來的信息,這把利刃漸漸順手了。

聽子文的話,她所表現出的言行,一點也沒有初時的懼怕,這恭敬的態度好像---是發自內心?

嗬,約莫是心情不錯,趙高又問了一句,“現在不覺得做這些失了良心了?”

子文抱拳拜道,“出自本心,無關良心,只是角色不同罷了,大人,您說呢?”

趙高嘴角略彎彎,並未在意子文作為一個下屬反問他,射出一枚藥丸,子文準確接住,還沒等說什麽就一口吞下。

“蝕骨丸不會再發作。”

“多謝大人”……

熒惑

秦始皇三十六年,有墜星下東郡,至地為石。

熒惑,指火星,在古人的眼裏,它近於妖星,司天下人臣之過,主旱災、饑疾、兵亂、死喪、妖孽、禍事。

史書中記載,降落的熒惑石上被百姓刻上了大不敬之言,秦始皇因此震怒,將附近所有知曉此事的村民全部殺死。

後世推論,嬴政殺伐果斷,卻不濫殺,當時要真殺了那麽多人,也是為了保住某些秘密。

消息被蒙恬封鎖的很嚴密,羅網滲透朝局,權通上下,亦只能在消息傳入鹹陽後才知道其中細節。

墨落在新制的書簡上,流暢的書寫完要上呈的奏報,將筆放於硯臺,除了攪亂陰雲,趙高也是有很多其他事要做的。

“派去東郡的人傳來消息,熒惑石下墜之處,一天內村莊田地荒蕪,和欽原昨日所報一致,且方圓十裏的百姓不知所蹤。”

趙高從軟墊上起來,書簡的墨跡已幹,小斯自覺過來卷起竹簡,書中字跡遒勁凝重,筆勢勻圓規整,很難想象以自家大人如此陰戾的性情卻把大篆寫的這樣好。

日落鏡緣烏雲起,黃昏海水泛黃色,長堤由岸邊伸往水中,子文坐在邊上,右手持劍,左手拿酒,對著天空一敬,淋在劍身上,留一口喝下。

酒瓶從手中滑脫,‘撲通’一聲掉水裏,大海綿長的去向像是子文無法預知的將來,不知道到哪裏才是盡頭。

劍放在腿上,望著天際愈積愈厚的陰霾,子文淡淡地問,“解脫了,現在不累了吧?”

子文感覺‘煞’就坐在身邊,卻不在意這種感覺來源於孤獨還是無趣,“那我該在哪裏停下?”海納百川,一切歸於大海,大海又歸於何處?

呵,子文無奈地笑笑,風雲流轉,生死周而覆始,何必執著哪裏開始,哪裏停下,何時死去。

天地間的我們實在太過於渺小,如無倚仗便要放下,身不由己地隨波逐流。

煞臨死前,用羅網的暗語求了子文一件事,回來後子文在指定的地方拿到了煞留下的書信。

他求我幫他在長滿蒲葦的地方看一次海,那是他和弟弟最後分離的地方,餓暈在路邊差點被乞丐煮了吃的地方,也是……他被父母遺棄的地方。

怕聲音被淹沒在海水裏,我用盡全力大聲喊著,想要那個教我武功,教我點穴,教我辨毒,教我鳧水……最終相互殘殺的人也聽見,“我聽了,看了,做了,懂了!你知道麽……”

但再重來一百次,子文依舊會痛下殺手。

煞,也是一樣。

熒惑熒惑,人心才是真正的災禍。

看完海,子文並沒有馬上回據點,從懷裏拿出一盒胭脂,一盒土色近似麥黃,沒有半點香味特制的胭脂,一點點仔細講究地抹在脖子上,再加一點特殊的材料,做一個不掉色、防水、放熱又經看的假喉結。

得到越多,顧忌越多,敵人更多,無知無畏才是真的膽大,只有知道某件事有多麽危險的時候,才會恐懼。

有了短劍,自然要熟練劍法,子文不再特別去找地方練功,就在墨家依山而建的據點周圍修習,有時盜跖白鳳飛過的時候會‘指點’幾句,常來周圍樹上倒吊的隱蝠也嘲諷了我好幾次。

以張良為代表的雪女、阿忠、徐夫子等人安慰我說,十年磨一劍,欲速則不達。

這種時候,我只回以一個悲傷的表情~

只不過他們不知道子文修習了兩種劍法,一種殺戮狠絕,羅網頂級高手親授;一種自持穩重,墨家祖傳劍道。

張良建議子文學清逸飛揚的劍法,更貼合她的形體。

哈哈,這怎麽能行?我當然是拒絕的!

穩重的劍法還可以補充狠絕招式的不足,用作防禦,學起來慢一點,倒也有足夠的時間熟悉,更不會露出馬腳。

若跟著張良學了清逸飛揚的劍法,難免暴露戾氣不說,這樣相克的劍法,反倒損害自身,不進反退。

蒙恬北疆禦敵,熒惑石降,神農令出。

三件大事,攪得天下不得安寧,卻也是召集反秦勢力的好時機。

楚國自郢都淪陷至最後滅亡的數十年,曾三度遷都,這樣的楚國遠離原來的文化中心,漸漸接近齊國地域,而齊國道家思想昌榮,楚勢日衰的情況下,當權者寄理想於虛幻遞增,以致結合了神學家的道家思想在楚地傳播。

於是,道家也開始帶有神學家占蔔、預言之習氣,其中最出名的便是楚南公。

據高漸離傳回來的消息,這一次在東郡,得到了兩個人的幫助。

環抱雙手的盜跖將偏在班老頭一邊的身子擺正,“這麽說,那個鐘離昧還是個剛正不阿的人。”

班老頭點點頭,放下薄如蟬翼的蘆葦膜,任其隨風吹成粉末。

“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楚南公所說的‘風林山火’四人之一,將來會對我們提供很大幫助,至於……”

白鳳赤練看向張良,赤練沒有察覺出有什麽不對,“怎麽,子房?”

張良自認識人有度,韓信他也見過的,可實在拿不準這個人是敵是友,“我曾與韓信有一面之緣,此人心機城府極深,還請提醒逍遙先生他們小心防範。”

原本四分五裂的農家因神農令的出現,內部矛盾進一步激化,先獲得熒惑殘片的人繼任新一任俠魁的命令一出,農家各堂的沖突也逐漸擺在臺面上來。

昔年借助昌平君的力量,農家迅速壯大,卻也因昌平君的死去分崩離析。

田光、朱老頭、昌平君三人,年少時,可以說好的能穿一條褲子。

當然了,這個時候還沒有正經的褲子。

作為昌平君好友,上一任執掌神農令,號令農家弟子的農家俠魁,也是昔日燕國智勇雙全,學識淵博之節俠的田光,其實做過一個錯誤的決定,為燕丹舉薦荊軻。

當年昌平君在秦國見到燕丹,便知燕丹是燕國唯一的希望。

嬴政登上帝位,花了十來年除掉成蛟、長信侯、文信侯等人,燕丹再見秦王,那個當初一起在趙國做質子的阿政早已消失在高高的王階之上,冥冥之中,再也沒人能阻擋他的王駕馳騁四海。

之後燕丹返回燕國,秦國亦開始了席卷天下的戰爭,田光舉薦荊軻,荊軻刺秦失敗,加速秦滅燕。

再後來,朱老頭留在農家成為神農堂主,看著天下變成秦國的天下,農家四分五裂。

如果有人問皇帝陛下為何如此器重趙高,趙高想,有個原因是自己幫嬴政真正成為了君王。

十多年前的某日,叛軍一路追殺嬴政和趙高,隨行護衛盡數戰死,趙高也傷得不輕,二人被逼到絕路。

嬴政不甘就這樣死去,更怕被俘後再無出頭之日,猶疑之際,卻因為趙高一句,“如不死,你就是秦國唯一的王”而一起跳入奔流得以新生。

這之後,趙高不得不承認,嬴政真真正正成為了一個亙古未有的君王。

而他自己,也將羅網組織帶到了七國之內每一處陽光照不到的地方。

無上的權利,至尊榮耀,孤獨的黑暗,極致等待。

欽原,回歸原點的宿命或是反轉命運的齒輪,你怎樣選擇?

“咳咳……”張良低咳幾聲,不以為然地繼續向前走。

同行的顏路卻看不過去了,“子房,一會順便給你也熬一碗藥吧。”

一聽要喝藥,張良立馬皺眉,“師兄,我沒”

顏路偏頭,和藹可親地打斷小師弟,“你是要讓掌門師兄親自過問?”

“……”

顏路表示,掌門師兄在張良心裏的地位還是蠻高的,一提到師兄,小師弟再也不說什麽偶感風寒不必吃藥的話了。

碧血玉葉花受損之後,荀況暫時還沒有想到更好的方式,新的據點也不便多來,更多的時候,是顏路代勞,為端木蓉看診。

公子扶蘇吩咐藏書樓的典籍需用秦國的文字抄錄,荀師叔和掌門師兄近日裏為了這些事情忙的不可開交,也為他們出門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。

顏路今日來,一是看看端木姑娘的病情怎麽樣了,二是為子房打掩護,見見各路的朋友,三……還是為了他這不省心的小師弟。

見到顏路走近,露臺角落裏正熬藥的子文站起來一禮,“顏先生。”

顏路儒雅有禮地笑笑,“子文你這是?”

子文拿著一把白茅扇子,一臉真心誠意,“給張先生熬藥啊,桑海街上的藥不太好買,看他咳嗽這麽些天了也不見好,就想熬點藥備著,張先生來的時候也好喝一碗,免得病久傷了身子不是。”

剛和白鳳比試完輕功的盜跖路過,順便插嘴,“就是就是~”

顏路點點頭,墨家不愧都是有心之人,他剛想著要從這裏拿點風寒的藥材回去給張良熬藥,子文就已經把藥準備好了。

“多謝。”

子文手一揮,雙眼放光,“甭客氣~先生看看,可還差點什麽”比如巴豆、大黃什麽的~

顏路雖和子文並無深交,可也見過他多次,沒見哪一次他的眼神有這般怪異,不過,聞聞味道,藥罐裏的藥一樣不多一樣不少,水量也剛好,表明這藥沒有問題。

“正好合適,有勞了,不過……”子房,這回看你要怎麽推脫。

子文笑的如山花般燦爛,“客氣客氣,還有半個時辰就好了,顏先生請放心,不過,張先生您可得,嗯嗯~”子文用一種‘你知道’的眼神看著顏路,似乎在暗示什麽。

半個時辰後,子文背著雙手踏著輕快地步子圍著桌子來回走,美滋滋地看著桌上一大碗濃縮的藥汁。

此時,顏路家的寶貝師弟慢慢過來。

“咳”隔得老遠,張良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苦味,擡手掩了掩鼻,繼而轉過臉。

張良略莫有些頭暈,卻不肯再走近,子文直接把藥端起來,湊到他面前,“吃藥吧~”

子文激動地差點把藥汁灑到張良衣襟上,張良嚴肅地看著一張放大數倍的嘴臉,“子文,你放下。”

放下?這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!

子文兩只眼睛賊溜溜地轉,“哎~藥藥藥,就是要趁熱,來來來,涼了就沒有功效啦~”

張良的眉毛都快皺出美人痣了,說來倒也奇怪,什麽他都可以保持從容淡定,唯獨實在受不了這苦澀的藥味兒,於是不由地往後一退。

詩雲:得寸進尺,敵駐我擾,敵退我進!

張良退一步,子文就進一步,把張良逼到墻角,卻沒註意到他二人怪異的站位,可憐巴巴地說,“這可是我天還沒亮就到山裏采的藥材,熬了好幾個時辰,切藥的時候熏得眼淚直流,很辛苦噠。”

張良覺得要是再不把藥端過來,子文說不定會直接給他灌進去……

“這就對了嘛~”

張良端過碗,黑不見底的藥汁散發著濃烈的苦味,嗆得他很不舒服,要不是答應了師兄,真想倒了。

看他一臉比我蝕骨丸發作還要難受的表情,心裏別提有多爽了,“可要一滴不剩哦~”

張良一下子就看穿了子文眼底‘奸計得逞’的得意,可偏偏她還要做出一副充滿善意的神情,不禁在心裏嘆謂,子文你的演技實在是太差了~

不過,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跟他鬧騰了。

我原以為張良一定是磨磨唧唧不肯喝藥的,哪成想他竟然拿出謀聖風度,把藥一飲而盡,然後把碗塞回給我,苦地轉到一邊去……不是要吐吧?

正當張良苦得有點犯嘔時,子文繞到正面遞給他一枚紅棗,“咯~”

趕緊接過來放到嘴裏,張良瞬間覺得好多了。

“多謝”張良一開口道謝,殘留的苦味飄散,樂得子文憋出內傷。

顏路給端木蓉看完病,交代好註意事項,過來就看到一個空藥碗和……憋得滿臉通紅的子文?

“子房,你……”

子文終是沒忍住笑了起來,“哈哈哈哈哈,放心,放心,張先生真喝完了,我作證……”

顏路看看張良,看看子文,再看看藥碗,這藥本來熬成一碗效力最好,可擔心子房因藥苦不肯喝,所以他是囑咐子文熬成三次,沒想到……“噗”

“師兄……”

“抱歉”顏路表示下次再也不會笑話師弟了。

轉身對子文欠了欠禮,顏路真是十足的溫和君子,“時間不早了,我和師弟改日再來。”

“兩位先生慢走,如果小聖賢莊不方便熬藥,張先生大可提前通知我或者阿忠,這個還請張先生務必帶上。”

張良無奈笑笑,接過子文的一團布包,裏面是甜死人的紅棗,“多謝,告辭了。”

送走張良顏路,也該去林子裏練功了,風卷起落葉紛飛,子文嘴角勾起決然的笑意,小聖賢莊的秘密,顏路的來歷,她正在慢慢接近呢,‘噌’地拔開短劍,劍鋒磨練的越發鋒利。

認真打小報告

短劍‘咻’地飛出去插到地上,羅網不定期的劍術輔導,子文在轉魂滅魂手上三十招沒到就輸了。

看著地上的短劍,趙高一眼就認出了那是‘煞’曾經使用過的兵器,雖然被重新鍛造過,但劍柄的莖、格、首、箍一點沒變。

“人本身沒有弱點,一旦想要守護什麽東西,就有了弱點”章邯設了圈套,只要墨家縱橫不出手,根本不會中招。

轉魂滅魂對看一眼,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麽~

“多謝大人提點,屬下明白”弱點生,牽絆起,這樣的人走不了太遠。

再看看地上的短劍,趙高又有新的發現,手一運力,短劍被內力帶回手中,“劍脊為‘銅’,‘從鍔’為錫,用材純良,這並非羅網的鍛劍材料,你?”

“鍛造此劍的材料是由張良提供,屬下前日查明,這種材料十分珍貴,近幾年已經沒有人見過,之前是瑯邪郡獨有。”

趙高眼眸微瞇思忖,當年秦國統一天下,由原燕國南部南下直奔齊都臨淄,齊王建投降,齊國滅亡,秦取齊地設瑯邪郡。

張良來自韓國,莫非……小聖賢莊內有齊國人?

“退下”六劍奴的氣息瞬間消失,其實對於子文來說,他們在不在都一樣。

趙高審視著手中之劍,很想聽聽她沒有說完的話,“你有何猜想?”

嘎?頭兒果然是頭兒,羅網調查事情的結果,一般只有兩種,肯定或否定。

子文猜測的事情還未有確鑿的證據,所以根本不敢亂往上報,不過羅網頭子既然問了,那就不是她的事兒了。

“鍛造此劍的材料質地純良,歸根來自齊國,而張良是韓國人,那便是有人送給他的,這個人很可能是顏路。”

此劍融材重新鍛造,生輝不華,重量居中,消磨前身殺戮戾氣,為用劍之人收斂脾性,這的確像顏路君子作風,“說下去。”

“道家講‘天人合一,無為無不為’,顏路與世無爭,他的‘坐忘心法’和道家的核心理論不正都是‘忘我’?”

趙高陰冷的外表並未表露過多的情緒,指尖拂過劍身,抹去剛才與轉魂滅魂對戰中,劍身上留下的劃痕,張良流沙心思縝密,墨家還有個鑄劍大師,不得不防有人從細節發現她曾與厲害的對手動手。

“昔年道家思想在齊國最為興盛,如果顏路是齊國人,那麽他的坐忘心法和道家思想一樣也就解釋得通了,而且顏路曾用易經為端木蓉治病,屬下認為,易經那麽難懂的東西他都知道,足見其學識淵博,所以,像顏路這樣有涵養的人,如果是齊國人,應該很尊貴富有,最後……聽徐夫子說,這柄短劍的融材與含光的鑄材相似。”

子文嘰嘰喳喳說了一大堆,聽得趙高死水般的心情略微有點煩,好在說的還有些道理,“此事需早日查實。”

“是”

將劍還給她,看到的,再也不是那種怯懦的表情。

老子死後,道家內部分成了不同派別,其中以黃老派最盛。

黃老思想不但成為田齊的治國思想,並對諸子百家都產生了巨大影響,其主張,君主無為而治;其有言,人皆用之,莫見其形。

顏路的坐忘心法頗與這有相似之處。

易經分為《經》《傳》,《易傳》中多處體現了黃老道家與陰陽家思想,然則易經難懂,秦統一天下之前,諸國常設有專門講解易經的經師。

所以,能學習運用易經的人,何止是富貴,如果欽原推論是真的,顏路,必出身齊國公卿皇族。

通過墨家和張良的關系,子文與顏路的接觸不知不覺中一點一滴加深,對於奉行俠義的人來說,種種接近顏路張良,透露諸子百家行動的做法儼然卑鄙無恥的走狗行為。

然而,羅網埋伏在桑海的探子從來不止我一個,比我好的利劍多不勝數,沒了我,會有更好更得力的狗腿。

所以,留我一個能夠真心對待墨家等人,又能誠意效力羅網的人,實在劃算~

項氏一族相繼找回各地舊部,隊伍越來越大,吃住就成了一個大問題,現在與秦國相比,反秦力量太過薄弱,還不到揭竿而起的時候,秦國的軍隊可不是吃幹飯的,為將來囤積糧草、軍隊、戰馬,是必須要做的事。

諸子百家自有謀生之計,儒家也說過君子不羞於言利,因此,錢財不是最大的難題,沒有像樣的兵器盔甲,固定的糧草來源,隱蔽的屯兵點,才是將來打起仗來最需要擔心的。

可就像被眼前的幾件大事遮住了眼,張良和範增、墨家都沒有提及此事。

將最後一副藥熬好盛到碗裏,正好腹黑來了,“張良先生,喝藥吧。”

不知是不是子文熬的藥太苦了,張良覺得自己身上都帶著一股藥的苦味兒,“不用麻煩了,子房已經覺得好多了。”

哼哼,我可不信,“最後一副,請張良先生不要半途而廢。”

這麽一說,腹黑真乖乖喝了,果然,生病的人戰鬥力直線下降。

這最後一次,不光苦,還辛辣麻舌,吃了幾個紅棗才把嘴裏不適的味道壓下去……“子文你?”

接過張良的碗放下,瞧他不高興的表情,好像我故意整他似得,“之前聽先生說話有些緩慢,下顎略微浮腫,想必是牙痛,所以子文加大了細辛的分量,對先生的牙痛有好處。”

我一臉認真地看著他,絕對不是公報私仇,瞧我多善解人意啊!

子文,你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麽?想起來自己牙痛得睡不著,還是因為子文的紅棗太甜的緣故,“哦,子文還知道細辛可治牙痛,最近---開始讀書了?”

子文自豪地脫口而出,“那是!我……”立即反應過來張良是在諷刺她,立馬弱了下去。

“噗”張良笑出聲來。

子文黑臉,“……”唉,能怪誰呢?讀書多的人不好騙啊~

張良手掌重疊,彎腰一禮,“好了,一人一次,到此為止。”

子文撇著嘴看張良,不過……細細想來自己有沒什麽損失,“好吧,同意,只是張良先生真的要多註意身體,需要你的地方還有很多。”

張良微微點頭,“嗯……”也許這麽問,很失禮,但如果不問的話,總覺得不安心吶,張良一手橫於腰間,輕聲道,“你這次是真心打算留下來幫助大家?”

真是金子入賬,數了一次又一次,羅網頭子說的沒錯,張良心思太過細膩,即便相信我了,也會再三確認。

子文近前,目光炯炯地看著張良,“子文能力微薄,但仍從心底希望,你們的心血裏有我的一份。”

“一定會的”湛藍的海域連接天際,子文站在這樣的背景裏,就是最明亮的顏色。

今天,子文的心情有一點點不好,坐在外面露臺邊緣,靠著欄桿,閉目享受著淡淡鹹味的海風。

墨家等人知道的事,不知道的事,她已經知道的差不多了。

從扶蘇公子來到桑海兩次遇險,一次被天明救了,一次被章邯救了,到鹹陽流言四起,再到春祭大典,最後外放上郡,哪次不是針對他。

至於為什麽針對扶蘇公子,子文慢慢梳理得有些明白了。

羅網頭子要借輔助皇子換取權傾天下,而扶蘇公子是最大的絆腳石。

“唉……唉,唉,唉……”子文的嘆氣聲一陣高過一陣,照理說自己不該發表意見和情緒的,可……扶蘇公子是我的偶像~

但是扶蘇公子跟我的上司不和啊~

雖然這是個平行時空,每個時空的結局有可能不一樣,但是看羅網頭子表面上尊敬李斯比尊敬公子多了,這架勢,將來水火不容啊~

即便沒有見過胡亥,就聽蓋聶之前的描述,差不多是第二個趙高,這組合的算計陰謀,扶蘇公子那一頭幹不過呀~

對比扶蘇一幫和趙高一頭的實力,其實扶蘇公子略勝,只是扶蘇公子為人太正,不願意耍手腕,心腸還沒有我狠辣。

這樣才貌雙全、為嫡為長的人生在帝王之家卻不爭皇權,真是浪費,更是悲劇。

歷史上來看,秦始皇是很器重扶蘇的,只可惜扶蘇公子身處漩渦中心卻不懂跳出還擊,甚至不能保護自己,也怪不得羅陽頭子步步緊逼……子文果斷的釋然了。

羅網布置在帝國每一處陰影裏的蜘蛛,監視著朝野上下,蒙恬擊退頭曼,然而公子殿下卻倒下了。

趙高總喜歡暗夜之下坐在庭院裏想一些有趣的事,舉樽對空無,“公子殿下,你以為去了上郡就安全了麽?”

夜路難行,越是看不到危險,就越是危險,公子你可要當心。

赤練的火媚術

陰陽家以五行區分弟子資質,分別學習不同陰陽術,發揮個人所長,平均戰鬥能力普遍高於其他門派,也是諸子百家中最受秦國器重的一家。

羅網埋伏在陰陽家的探子回報,蜃樓上混進了三個少年,陰陽家已全面封鎖消息。

根據下屬的描述,趙高確定了三個少年的身份,蜃樓的建造花費了秦國巨大的資金人力,秦始皇對陰陽家、公輸仇很是信任。

“楚雖三戶,亡秦必楚”皇帝陛下,您好像還不知道蜃樓上發生了什麽吧?

他幾乎能想象到嬴政知道陰陽家對他有所隱瞞會是怎樣一種情景。

趙高陰柔白皙臉上笑意盈盈,旁邊六劍奴中的斷水也覺得趙高散發的氣息怪滲人的,等待傳達命令的羅網下屬將頭壓得更低。

“將所有消息都傳給欽原,她明白怎麽做”至於其餘的事情,不是還有皇帝陛下的影密衛麽?

午時剛過,眾人又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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